凫徯

前情请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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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三十一）番外二

暖冬之日，一天中最为阳光灿烂的午时，天宗后山的小路上渐渐传来沙沙的脚步声。

年轻的女弟子拎着食盒走进树林间，一面望着灰颓的光秃枝丫，一面四处找寻着什么。

跨过尚未化净的积雪堆，她稍一抬眼，便瞧见了在不远处的桃树下凝神打坐的青衣女子。

虽是暖冬，可现下冬风刺骨，那白发冷瞳的女子只披了件薄薄羽衣，令见者打心底不自觉地生出寒意。

女弟子眉心微蹙，赶忙走过去，担忧的话一出口便化作了一连串的白气。

“师尊，寒冬久坐易染风寒——”

靠得近了她才发觉青衣女子其实并未在打坐，反倒是轻靠在树干上，袖摆搭在小腹间，阖着双眸像是睡着了。

“寒”字的尾音忽地淡了下去，她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心疼，轻轻放下食盒，向青衣女子单薄的肩上伸出手去。

“师尊，在这里睡容易伤身子。”

可指尖还未触及到肩上的莲青色布料，便在一道凌厉内息的迫使下堪堪停住。女弟子赶忙撤回手，下一刻果见她口中的师尊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
“是你，”睁眼见她在此，晓梦不动声色掩下眼底的迷蒙睡意，坐起身淡淡问道，“何事？”

“师尊自早间出门后便不见了踪迹，弟子担忧，特来看看，”说罢她抚裙在晓梦身边坐下，拎过食盒递到晓梦膝前，“午时了，您再没有胃口也总要吃些东西。”

“毕竟——”

冷月般的瞳仁微转，暗含威严的目光打在身上，女弟子顿了顿，没敢再说什么，只是在师尊日渐消瘦的脸颊上偷瞄了一眼，心头不禁泛起涩然。

不过短短数月间，天人二宗尚在人世的长老忽然没来由地接连逝世，逍遥子于东海不知所踪，天人之约没了着落，雪霁自然也是无迹可寻。，多亏师尊出手清剿了一批天人二宗的叛逆弟子，这才重新换来天宗的安宁，

只是，逍遥子失踪，木虚子暴毙，人宗再无主事者，如今已是一盘散沙，天人之约即便如期举行，也只会是多余之举。

她参不透师尊的心思，从当初愿意受赵高之请赴论剑之比，到现在退守天宗；从涉足俗世，再到与章将军“恩断义绝”，她从未读懂师尊过。

或许在旁人眼中，她是师尊最亲近的弟子，能看得懂师尊每一个眼神、每一个笑，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，习惯与相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。

凡人又怎能猜得出天才的想法。

“常无欲以观其妙，常有欲以观其徼。这句话是说，保持虚无的状态去看事物的玄妙，保持实有的状态来看事物的表面，可虚实有无本就同出大道，并没有什么分别。”

晓梦一面伸手打开食盒，一面垂眸淡淡道：“那么你现在所想的，是‘观妙’还是‘观徼’。”

女弟子乍然回神，不经意间见她自眼角瞥了自己一眼，惭愧地低了头。

“瞒不过师尊。弟子并非‘观妙’也并非‘观徼’，只是有些俗事看不清罢了。”

指尖拈了块酥皮点心，晓梦唇角微动，片刻后却紧皱了眉心又将那块点心扔回了食盒中。

掩唇忍下胃里的汹涌浪潮，她又静了一会这才勉强撑起精神。

“说罢。”

“弟子不明白，您为何要受这等辛苦，”女弟子将晓梦的举动俱看在眼内，就连她眼底不经意间泛起的疲惫神色都没有错过，不禁心酸更甚，“您为何要留下——”

她咬了咬牙，瞥了眼师尊被青衫袖摆掩住的小腹，垂首不忍再说下去。

“昔者庄周梦为蝴蝶，栩栩然如蝶也，自喻适志与。不知周也。俄而觉，则蘧蘧然周也，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，蝴蝶之梦为周与？”

“周与蝴蝶，则必有分矣。此之谓物化。”

指尖抚过身旁冰冷的秋骊剑柄，晓梦抬首将目光越过树梢，望向天际深处。

“昔者庄子在《齐物论》中，阐述了万物趋同的观念。他说世间看起来再相异的两个事物最后总会归于同一个道。那么你眼中的‘俗事’也好，‘天籁’也罢；‘观妙’也好，‘观徼’也罢，亦终会如此。”

“弟子愚钝。”

“天下有道，万物奥妙。而我不过是遵循了这个‘道’而已，没什么好奇怪的。”

掌心虚拂抬起秋骊，她淡淡睨了眼兀自出神的弟子，扶着树干起身抚了抚衣摆。

“走罢，就要下雪了。”

tbc

今晚双更，一会还有。